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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简史》摘抄

我们从农业革命能学到的最重要一课,很可能就是物种演化上的成功并不代表个体的幸福。


就演化而言,牛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动物。但同时,它们也是地球上生活最悲惨的动物。


在农业革命之后,人类成了远比过去更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物,与“自己家”紧密相连,但与周遭其他物种画出界线。


历史只告诉了我们极少数的人在做些什么,而其他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是不停挑水耕田。


史上的场场战争和革命,多半起因都不是粮食短缺。


虚构故事的力量强过任何人的想象。


大多数的人类合作网络最后都成了压迫和剥削。


支持它们的社会规范既不是人类自然的天性本能,也不是人际的交流关系,而是他们都相信着共同的虚构神话故事。


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演化的基础是差异,而不是平等。每个人身上带的基因码都有些许不同,而且从出生以后就接受着不同的环境影响,发展出不同的特质,导致不同的生存概率。“生而平等”其实该是“演化各有不同”。


个体诞生的背后就只是盲目的演化过程,而没有任何目的。所以“造物者赋予”其实就只是“出生”。


“自由”就像是“平等”、“权利”和“有限公司”,不过是人类发明的概念,也只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


我们相信某种秩序,并非因为它是客观的现实,而是因为相信它可以让人提升合作效率、打造更美好的社会。


伏尔泰就曾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神,但可别告诉我的仆人,免得他半夜偷偷把我宰了。”


如果不是大多数中国人都相信仁义礼智信,儒家思想绝不可能持续了两千多年。如果不是大多数的美国总统和国会议员都相信人权,美国的民主也不可能持续了250年。如果不是广大的投资人和银行家都相信资本主义,现代经济体系连一天也不可能继续存在。


而要怎样才能让人相信这些秩序?

  • 第一,对外的说法绝对要坚持它们千真万确
  • 第二,在教育上也要彻底贯彻同一套原则。

有三大原因,让人类不会发现组织自己生活的种种秩序其实是想象:

  1. 想象建构的秩序深深与真实的世界结合。
  2. 想象建构的秩序塑造了我们的欲望。
  3. 想象建构的秩序存在于人和人之间思想的连接。

旅游业真正卖的可不是机票和饭店房间,而是旅游中的经验。


想象建构的秩序并非个人主观的想象,而是存在于主体之间(inter-subjective),存在于千千万万人共同的想象之中。


“客观”、“主观”和“主体间”的不同:

  • “客观”事物的存在,不受人类意识及信念影响。
  • “主观”事物的存在,靠的是某个单一个人的意识和信念

“主体间”事物的存在,靠的是许多个人主观意识之间的连接网络。


为了改变现有由想象建构出的秩序,就得先用想象建构出另一套秩序才行。


身为人类,我们不可能脱离想象所建构出的秩序。


智人的社会秩序是通过想象建构,维持秩序所需的关键信息无法单纯靠DNA复制就传给后代,需要通过各种努力,才能维持种种法律、习俗、程序、礼仪,否则社会秩序很快就会崩溃。


人类的大脑并不是个很好的储存设备,主要原因有三。

  • 第一,大脑的容量有限。
  • 第二,人类总难免一死,而大脑也随之死亡。
  •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人类的大脑经过演化,只习惯储存和处理特定类型的信息

演化压力让人类的大脑善于储存大量关于动植物、地形和社会的信息。


然而在农业革命之后,社会开始变得格外复杂,另一种全新的信息类型也变得至关重要:数字。


虽然这些符号现在被称为“阿拉伯数字”,但其实是印度人发明的。


之所以现在我们会称“阿拉伯数字”,是因为阿拉伯人攻打印度时发现了这套实用的系统,再加以改良传到中东,进而传入欧洲。


文字是采用实体符号来储存信息的方式。


文字对人类历史所造成最重要的影响:它逐渐改变了人类思维和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人类创造出了由想象建构的秩序、发明了文字,以这两者补足我们基因中的不足。


历史的铁则告诉我们,每一种由想象建构出来的秩序,都绝不会承认自己出于想象和虚构,而会大谈自己是自然、必然的结果


根据著名的婆罗门教神话,诸神是以原人普罗沙(Purusa)的身体创造这个世界:他的眼睛化成太阳,他的大脑化成月亮,他的口化成了婆罗门(祭司),他的手化成了刹帝力(贵族、武士),他的大腿化成了吠舍(农民和商人等平民),而他的小腿则化成了首陀罗(仆人)。


国古代的《风俗通》也记载,女娲开天辟地的时候要造人,一开始用黄土仔细捏,但后来没有时间余力,便用绳子泡在泥里再拉起来,飞起的泥点也化成一个一个的人,于是“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绳人也”


这些阶级区别不过全都是人类想象的产品罢了。


就目前学者研究,还没有任何一个大型人类社会能真正免除歧视的情形。


人类要让社会有秩序的方法,就是会将成员分成各种想象出来的阶级


让某些人在法律上、政治上或社会上高人一等,从而规范了数百万人的关系。


有了阶级之后,陌生人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真正了解彼此,也能知道该如何对待对方。


就算身处不同阶级的人发展出了完全一样的能力,因为他们面对的游戏规则不同,最后结果也可能天差地别。


这些阶级制度开始时多半只是因为历史上的偶发意外,但部分群体取得既得利益之后,世世代代不断加以延续改良,才形成现在的样子。


纵观历史,几乎所有社会都会以“污染”和“洁净”的概念来做出许多社会及政治上的区隔,而且各个统治阶级利用这些概念来维系其特权也是不遗余力。


非洲人在基因上的优势(免疫力)竟造成了他们在社会上的劣势:正因为他们比欧洲人更能适应热带气候,反让他们成了遭到欧洲主人蹂躏的奴隶


“黑人”成了一种印记,人们觉得他们天生就不可靠、懒惰,而且愚笨。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偏见只会越来越深。正由于所有最好的工作都在白人手上,人们更容易相信黑人确实低人一等。


恶性循环:某个偶然历史事件,成了僵化的社会制度常规。


随着时间流逝,不公不义的歧视常常只是加剧而不是改善。富者越富,而贫者越贫。教育带来进一步的教育,而无知只会造成进一步的无知


不同的社会,想象出的阶级制度也就相当不同。


有某种阶级制度却是在所有已知的人类社会里都有着极高的重要性:性别的阶级。


现在人体的所有器官早在几亿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原型,而现在所有器官都不只做着原型所做的事。


各种规定男人就该如何、女人就该怎样的法律、规范、权利和义务,反映的多半只是人类的想象,而不是生物天生的现实。


生物上,人类分为男性和女性。所谓男性(male),就是拥有一个X染色体和一个Y染色体,所谓女性(female)则是拥有两个X染色体。


要说某个人算不算“男人”(man)或“女人”(woman),讲的就是社会学而不是生物学的概念了。


强壮分了许多种,像是女人一般来说比男人更能抵抗饥饿、疾病和疲劳,而且也有许多女人能跑得比男人更快,挑得比男人更多。


人类历史显示,肌肉的力量和社会的权力还往往是呈反比。在大多数社会中,体力好的反而干的是下层的活。


在智人内部的权力链里,聪明才智及社交技巧也会比体力更重要。


常常军队的领导人从没当过一天兵,只因为他们是贵族、富人或受过教育,高级将领的荣耀也就落在他们头上。


战争可不是什么单纯的酒吧打架,需要非常复杂的组织、合作和安抚手段。真正胜利的关键,常常是能够同时安内攘外,并看穿他人思维(尤其是敌国的思维)。


父权制度其实并没有生物学上的基础,而只是基于毫无根据的虚构概念。


人类几乎从出生到死亡都被种种虚构的故事和概念围绕,让他们以特定的方式思考,以特定的标准行事,想要特定的东西,也遵守特定的规范。


虽然每种文化都有代表性的信仰、规范和价值,但会不断流动改变。只要环境或邻近的文化改变,文化就会有所改变及因应,文化内部也会自己形成一股改变的动力。


正如中世纪无法解决骑士精神和基督教的矛盾,现代社会也无法解决自由和平等的冲突。


就像两个不谐和音可以让音乐往前进,人类不同的想法、概念和价值观也能逼着我们思考、批评、重新评价。一切要求一致,反而让心灵呆滞。


一般认为认知失调是人类心理上的一种问题,但这其实是一项重要的特性,如果人真的无法同时拥有互相抵触的信念和价值观,很可能所有的文化都将无从建立,也无以为继。


几千年来,我们看到规模小而简单的各种文化逐渐融入较大、较复杂的文明中,于是世界上的大型文化数量逐渐减少,但规模及复杂程度远胜昨日。


合久必分只是一时,分久必合才是不变的大趋势。


世界上没有什么社会性动物会在意所属物种的整体权益。


钱让我们能够快速、方便地比较不同事物的价值(例如苹果、鞋子甚至离婚这件事),让我们能够轻松交换这些事物,也让我们容易累积财富。


“人人都想要”正是金钱最基本的特性。人人都想要钱,是因为其他人也都想要钱,所以有钱就几乎可以换到所有东西


理想的金钱类型不只能用来交换物品,还能用来累积财富。


正因为有了金钱概念,财富的转换、储存和运送都变得更容易也更便宜,后来才能发展出复杂的商业网络以及蓬勃的市场经济


不管是贝壳还是美元,它们的价值都只存在于我们共同的想象之中。


金钱并不是物质上的现实,而只是心理上的想象。所以,金钱的运作就是要把前者转变为后者。


金钱正是有史以来最普遍也最有效的互信系统。


真正要用的时候,白银和黄金只会做成首饰、皇冠以及各种象征地位的物品;换言之,都是在特定文化里社会地位高的人所拥有的奢侈品。它们的价值完全只是因为文化赋予而来。


大约在公元前640年,土耳其西部吕底亚(Lydia)王国的国王阿耶特斯(Alyattes)铸造出史上第一批硬币


硬币上的印记代表着某些政治权力,能够确保硬币的价值。


就算是在宗教上水火不容的基督徒和穆斯林,也可以在金钱制度上达成同样的信仰。原因就在于宗教信仰的重点是自己相信,但金钱信仰的重点是“别人相信”


所有人类创造的信念系统之中,只有金钱能够跨越几乎所有文化鸿沟,不会因为宗教、性别、种族、年龄或性取向而有所歧视。也多亏有了金钱制度,才让人就算互不相识、不清楚对方人品,也能携手合作。


金钱制度有两大原则:

  1. 万物可换:钱就像是炼金术,可以让你把土地转为手下的忠诚,把正义转为健康,把暴力转为知识。
  2. 万众相信:有了金钱作为媒介,任何两个人都能合作各种计划。

金钱还有更黑暗的一面。虽然金钱能建立起陌生人之间共通的信任,但人们信任的不是人类、社群或某些神圣的价值观,而只是金钱本身以及背后那套没有人性的系统。


多数过去的文化,早晚都是遭到某些无情帝国军队的蹂躏,最后在历史上彻底遭到遗忘。


在21世纪,几乎所有人的祖先都曾经属于某个帝国。


帝国是一种政治秩序,有两项重要特征:

  • 第一,帝国必须统治着许多不同的民族,各自拥有不同的文化认同和独立的领土。
  • 第二,帝国的特征是疆域可以灵活调整,而且可以几乎无限扩张。

这里要特别强调,帝国的定义就只在于文化多元性和疆界灵活性两项,至于起源、政府形式、领土范围或人口规模则并非重点。并不是一定要有军事征服才能有帝国。


帝国正是造成民族多样性大幅减少的主因之一。


帝国的标准配备,常常就包括战争、奴役、驱逐和种族屠杀。


帝国四处征服、掠夺财富之后,不只是拿来养活军队、兴建堡垒,同时也赞助了哲学、艺术、司法和公益。现在人类之所以有许多文化成就,常常背后靠的就是剥削战败者。


智人本能上就会将人类分成“我们”和“他们”。所谓的“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宗教和习俗,我们对彼此负责,但“他们”就不干我们的事。“


西方认为所谓公义的世界应该是由各个独立的民族国家组成,但古代中国的概念却正好相反,认为政治分裂的时代不仅动荡不安,而且公义不行。


至于现代许多的美国人,他们也认为美国必须负起道义责任,让第三世界国家同样享有民主和人权。


中国的帝国大计执行得更为成功彻底。中国地区原本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族群和文化,全部统称为蛮族,但经过两千年之后,已经成功统合到中国文化,都成了中国的汉族(以公元前206年到公元220年的汉朝为名)。


现今的文化又有大多数都是帝国的遗绪。


历史就是无法简单分成好人和坏人两种。自己常常就是跟着走坏人的路。


但在金钱和帝国之外,宗教正是第三种让人类统一的力量


在历史上,宗教的重要性就在于让这些脆弱的架构有了超人类的合法性。


宗教是“一种人类规范及价值观的系统,建立在超人类的秩序之上”。


宗教认为世界有一种超人类的秩序,而且并非出于人类的想象或是协议。以这种超人类的秩序为基础,宗教会发展出它认为具有约束力的规范和价值观。


某个宗教如果想要将幅员广阔、族群各异的人群都收归旗下,就还必须具备另外两种特质。第一,它信奉的超人类秩序必须普世皆同,不论时空而永恒为真。第二,它还必须坚定地将这种信念传播给大众。换句话说,宗教必须同时具备“普世特质”和“推广特质”。


农业革命开始,宗教革命便随之而来。


农业革命最初的宗教意义,就是让动植物从与人类平等的生物,变成了人类的所有物。


很多古代神话其实就是一种法律契约,人类承诺要永远崇敬某些神灵,换取人类对其他动植物的控制权。


真正让多神论与一神论不同的观点,在于多神论认为主宰世界的最高权力不带有任何私心或偏见,因此对于人类各种世俗的欲望、担心和忧虑毫不在意。


二元论宗教信奉着善与恶这两种对立力量的存在。二元论与一神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相信“恶”也是独立存在,既不是由代表“善”的神所创造,也不归神所掌管。二元论认为,整个宇宙就是这两股力量的战场,世间种种就是两方斗争的体现。


诺斯替教和摩尼教认为,善神创造了精神和灵魂,而恶神创造了物质和身体。根据这种观点,人就成了善的灵魂和恶的身体之间的战场。


基督徒大致上是信奉一神论的上帝,相信二元论的魔鬼,崇拜多神论的圣人,还相信泛神论的鬼魂。


像这样同时有着不同甚至矛盾的思想,而又结合各种不同来源的仪式和做法,宗教学上有一个特别的名称:综摄(syncretism)。很有可能,综摄才是全球最大的单一宗教。


佛陀的教诲一言以蔽之:痛苦来自欲望;要从痛苦中解脱,就要放下欲望;而要放下欲望,就必须训练心智,体验事物的本质。


自由人文主义追求的,是尽可能为个人争取更多自由;而社会人文主义追求的,则是让所有人都能平等。


纳粹并不是反人性。他们之所以同自由人文主义、人权和共产主义站在对立面,反而正是因为他们推崇人性,相信人类有巨大的潜力。


我们刚刚踏入第三个千禧年,演化人文主义的未来仍未可知。


越来越多科学家认为,决定人类行为的不是什么自由意志,而是荷尔蒙、基因和神经突触——我们和黑猩猩、狼和蚂蚁并无不同。


商业、帝国和全球性的宗教,最后终于将几乎每个智人都纳入了我们今天的全球世界。


历史的铁则就是:事后看来无可避免的事,在当时看来总是毫不明显。


混沌系统分成两级:

  • 一级混沌指的是“不会因为预测而改变”。
  • 二级混沌系统,指的是“会受到预测的影响而改变”,因此就永远无法准确预测。
    • 例如市场就属于二级混沌系统。
    • 历史是“二级”混沌系统
    • 政治也属于二级混沌系统

究竟为什么要学历史?历史不像是物理学或经济学,目的不在于做出准确预测。我们之所以研究历史,不是为了要知道未来,而是要拓展视野,要了解现在的种种绝非“自然”,也并非无可避免。未来的可能性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历史的选择绝不是为了人类的利益。


迷因学假设,就像是生物演化是基于“基因”这种有机信息单位的复制,文化演化则是基于“迷因”(meme)这种文化信息单位的复制。

模因,又译媒因、觅母、米姆、弥等。目前比较公认的定义是通过模仿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思想、行为或风格,通常是为了传达模因所代表的特定现象、主题或意义。


现代科学与先前的知识体系有三大不同之处:

  1. 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
  2. 以观察和数学为中心。
  3. 取得新能力。

科学革命并不是“知识的革命”,而是“无知的革命”。


对“知识”的考验,不在于究竟是否真实,而在于是否能让人类得到力量或权力。


许多的科学研究和科技发展,正是由军事所发起、资助及引导


就目前所知,火药的发明其实是一场意外,原本的目的是道士想炼出长生不老药来。


纵观历史,社会上有两种贫穷:

  1. 社会性的贫穷,指的是某些人掌握了机会,却不愿意释出给他人;
  2. 生物性的贫穷,指的是因为缺乏食物和住所,而使人的生存受到威胁。

许多社会现在的问题是营养过剩,胖死比饿死的概率更高。


人类所有看来无法解决的问题里,有一项最为令人烦恼、有趣且重要:死亡。


当时最聪明的人才,想的是如何给死亡赋予意义,而不是逃避死亡。


人之所以会死,可不是什么神的旨意,而是因为各种技术问题,像是心脏病,像是癌症,像是感染。而每个技术问题,都可以找到技术性的解决方案。


现在所有最优秀的人才可不是浪费时间为死亡赋予意义,而是忙着研究各种与疾病及老化相关的生理、荷尔蒙和基因系统。


科学革命的一大计划目标,就是要给予人类永恒的生命。


唯一一个让死亡仍然占据核心的现代意识形态就是民族主义。在那些绝望到极点但又同时充满诗意的时刻,民族主义就会向人承诺,就算你牺牲了生命,但你会永远活在国家整体的永恒记忆里。只不过,这项承诺实在太虚无缥缈,恐怕大多数民族主义者也不知道这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科学活动并不是处于某个更高的道德和精神层面,而是也像其他的文化活动一样,受到经济、政治和宗教利益的影响。


现代科学之所以能在过去500年间取得如同奇迹般的成果,有很大程度必须归功于政府、企业、基金会和私人捐助者愿意为此投入数十亿美元的经费。


科学研究之所以能得到经费,多半是因为有人认为这些研究有助于达到某些政治、经济或宗教的目的。


真正控制科学发展进度表的,也很少是科学家。


科学并无力决定自己的优先级,也无法决定如何使用其发现。


科学研究一定得和某些宗教或意识形态联手,才有蓬勃发展的可能。意识形态能够让研究所耗的成本合理化。


在过去500年间,科学、帝国和资本之间的回馈循环无疑正是推动历史演进的主要引擎。


虽然我们常常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全球所有人的穿着、想法和品位几乎就都是欧洲人的穿着、想法和品位。


中国和波斯其实并不缺乏制作蒸汽机的科技(当时要照抄或是购买都完全不成问题),他们缺少的是西方的价值观、故事、司法系统和社会政治结构,这些在西方花了数个世纪才形成及成熟,就算想要照抄,也无法在一夕之间内化。


欧洲帝国主义之所以要前往遥远的彼岸,除了为了新领土,也是为了新知识。


在15、16世纪,欧洲人的世界地图开始出现大片空白。从这点可以看出科学心态的发展,以及欧洲帝国主义的动机。


误以为发现美洲的人是亚美利哥·韦斯普奇,因此为了向他致敬,这片大陆就被命名为“America”(美洲)。


绝大多数的大帝国向外侵略只着眼于邻近地区,之所以最后幅员广大,只是因为帝国不断向邻近地区扩张而已。


虽然偶尔会有某个雄心勃勃的统治者或冒险家,展开长途的征讨或探险,但通常都是顺着早已成形的帝国道路或商业路线。。


郑和下西洋得以证明,当时欧洲并未占有科技上的优势。真正让欧洲人胜出的,是他们无与伦比而又贪得无厌、不断希望探索和征服的野心。


所有的非欧洲政权中,第一个派出军事远征队前往美洲的是日本。


现代科学和现代帝国背后的动力都是一种不满足,觉得在远方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物,等着他们去探索、去掌握。


科学能够从思想上让帝国合理化。


正因为帝国与科学密切合作,就让它们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能让整个世界大为改观;也是因为如此,我们很难简单断言它们究竟是善是恶。正是帝国创造了我们所认识的世界,而且,其中还包含我们用以判断世界的意识形态。


最早的梵语母语民族是在大约3000年前、从中亚入侵印度,他们自称为“雅利亚”(Arya)。而最早的波斯语母语者则自称为“艾利亚”(Airiia)。


对今日许多精英分子而言,要比较判断不同人群的优劣,几乎讲的总是历史上的文化差异,而不再是种族上的生物差异。


不论是科学还是帝国,它们能够迅速崛起,背后都还潜藏着一股特别重要的力量:资本主义。


真正让银行(以及整个经济)得以存活甚至大发利市的,其实是我们对未来的信任。“信任”就是世上绝大多数金钱的唯一后盾。


人类发展出“信用”这种金钱概念,代表着目前还不存在、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货品。


现代经济的奇妙循环:

  • 正是这种信任创造了信贷;
  • 而信贷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成长;
  • 正因为有成长,我们就更信任未来,也就愿意提供更多的信贷

民间企业的获利正是社会整体财富和繁荣的基础。


所谓的“资本主义”(Capitalism),认为“资本”(capital)与“财富”(wealth)有所不同。

  • 资本指的是投入生产的各种金钱、物品和资源。
  • 财富指的则是那些埋在地下或是浪费在非生产性活动的金钱、物品和资源。

资本主义的影响范围逐渐超越了单纯的经济领域,现在它还成了一套伦理,告诉我们该有怎样的行为,该如何教育孩子,甚至该如何思考问题。


资本主义认为经济可以无穷无尽地发展下去,但这和我们日常生活观察到的宇宙现象完全背道而驰。


印钞票的是银行和政府,但最后埋单的是科学家。


欧洲人征服世界的过程中,所需资金来源从税收逐渐转为信贷,而且也逐渐改由资本家主导,一切的目标就是要让投资取得最高的报酬。


为了掌控哈德孙河这个重要商业通道,西印度公司在河口的一座小岛上开拓了一个殖民地,名为“新阿姆斯特丹”(New Amsterdam)。这个殖民地不断遭受美国原住民威胁,英国人也多次入侵,最后在1664年落入英国手中。英国人将这个城市改名“纽约”(New York,即“新约克”,约克为英国郡名)。当时西印度公司曾在殖民地筑起一道墙,用来抵御英国人和美国原住民,这道墙的位置现在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街道:华尔街(Wall Street,直译为“墙街”)。


在1717年,密西西比河下游河谷其实大约只有沼泽和鳄鱼,但密西西比公司却是撒着漫天大谎,把这个地方描述得金银遍地、无限商机。许多法国贵族、商人和城市里那些冷漠的中产阶级都信了这套谎言,于是密西西比公司股价一飞冲天。公司上市的股价是每股500里弗(livre)。1719年8月1日,股价涨到每股2750里弗。8月30日,股价已经飙升到每股4100里弗;9月4日升上每股5000里弗。等到12月2日,密西西比公司的股价每股超过10000里弗大关。当时,整个巴黎街头洋溢着一种幸福感。民众卖掉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借了大笔的金钱,只为了能够购买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找到了快速致富的捷径。

密西西比泡沫可以说是史上最惨烈的一次金融崩溃。法国王室的金融体系一直没能真正走出这场重大的打击。


至于打下印度次大陆的,同样也不是英国官方,而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佣兵。这家公司的成就甚至比荷兰东印度公司更加辉煌

一直要到1858年,英国王室才将印度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军队收编国有


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完全不受政治影响的市场。毕竟,经济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信任”,而信任这种东西总是得面对种种的坑蒙拐骗。光靠着市场本身,并无法避免诈欺、窃盗和暴力的行为。这些事得由政治系统下手,立法禁止欺诈,并用警察、法庭和监狱来执行法律。


论听来十分完美,但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如果真的是完全自由的市场,没有国王或神职人员来监督,贪婪的资本家就能够通过垄断或串通来打击劳工


如果真的是完全自由的市场,没有国王或神职人员来监督,贪婪的资本家就能够通过垄断或串通来打击劳工。

这是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美中不足之处。它无法保证利润会以公平的方式取得或是以公平的方式分配。


人类的历史从来不是洁白无邪,随着现代经济成长,全球各地还有无数的大小罪恶和灾难正在上演。

就像农业革命一样,所谓的现代经济成长也可能只是个巨大的骗局。虽然人类和全球经济看来都在继续成长,但更多的人却活在饥饿和困乏之中。


每次即将因为能源或原料短缺而使经济成长趋缓的时候,就会有资金投入科学研究,解决这项问题。这种做法屡屡奏效,有时候让人更有效利用现有资源,有时候找出了全新的能源和材料。


过去可能会有人认为,像这样大规模使用资源,很快就会耗尽所有能源和原料,很快只能靠着回收垃圾撑下去了。然而,实际状况却正好相反。在1700年,全球运输工具使用的原料多半是木材和铁,但今天我们却有各式各样的新材料任君挑选,像是塑料、橡胶、铝和钛,这一切我们的祖先都完全一无所知。另外,1700年的马车主要是由木匠和铁匠手工人力制作,但在现在的丰田车厂和波音公司工厂里,我们靠的是燃油引擎和核电厂来推动生产。类似的革命在几乎所有产业领域无处不在。我们将它称为“工业革命”


人类历史在过去一直是由两大周期来主导:植物的生长周期,以及太阳能的变化周期。


工业革命的核心,其实就是能源转换的革命。


我们能使用的能源其实无穷无尽。讲得更精确,唯一的限制只在于我们的无知。


在地心引力下将一颗小苹果抬升一米,所需的能量就是一焦耳;


工业革命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在于它就是第二次的农业革命。


正是因为农业释放出了数十亿的人力,由工厂和办公室吸纳,才开始像雪崩一样有各种新产品倾泻而出。


消费主义的美德就是消费更多的产品和服务,鼓励所有人应该善待自己、宠爱自己,就算因为过度消费而慢慢走上绝路,也是在所不惜。


购物已成为人类最喜爱的消遣,而且消费性产品也成了家人、朋友、配偶之间不可或缺的中介。各种宗教节日(例如圣诞节)都已经成了购物节。


肥胖这件事,可以说是消费主义的双重胜利。

  • 一方面,如果大家吃得太少,就会导致经济萎缩,这可不妙;
  • 另一方面,大家吃多了之后,就得购买减肥产品,再次促进经济成长。

资本主义和消费主义的伦理可以说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将这两种秩序合而为一。

  • 有钱人的最高指导原则是——“投资!”
  • 而我们这些其他人的最高指导原则则是——“购买!”

人类能用的资源其实不断增加,而且这个趋势很可能还会继续。


与中世纪农民和鞋匠相比,现代工业对太阳或季节可说是完全不在乎,更重视的是要追求精确和一致。


1847年,英国各家火车业者齐聚一堂,研拟同意统一协调所有火车时刻表,一概以格林尼治天文台的时间为准,而不再遵循利物浦、曼彻斯特、格拉斯哥或任何其他城市的当地时间。在火车业者开了头之后,越来越多机构跟进这股风潮。最后在1880年,英国政府迈出了前所未有的一步,立法规定全英国的时刻表都必须以格林尼治时间为准。


直到现在,新闻广播开头的第一条仍然是现在时间,就算战争爆发也得放在后面再报。


一般人每天会看上几十次时间,原因就在于现代似乎一切都得按时完成。


很多时候,王国和帝国就像是收着保护费的黑道集团。国王就是黑道大哥,收了保护费就得罩着自己的人民,不受附近其他黑道集团或当地小混混骚扰。除此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功用。


年轻人越来越不需要听从长辈的意见,而一旦孩子的人生出了任何问题,似乎看来总是可以怪在父母头上。


现代所兴起的两大想象社群,就是“民族”和“消费大众”。

  • 所谓民族,是国家的想象社群。
  • 而所谓消费大众,则是市场的想象社群。

消费主义和民族主义可说是夙夜匪懈,努力说服我们自己和其他数百万人是一伙的,认为我们有共同的过去、共同的利益以及共同的未来。


民族竭尽全力,希望能掩盖自己属于想象的这件事。大多数民族都会声称自己的形成是自然而然、天长地久,说自己是在最初的原生时代,由这片祖国土地和人民的鲜血紧密结合而成。但这通常就是个夸大其词的说法。虽然民族确实有悠久的源头,但因为早期“国家”的角色并不那么重要,所以民族的概念也无关痛痒。


现有的民族多半是到了工业革命后才出现。


狄更斯写到法国大革命,就说“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虽然可能会有某些小规模边界冲突,但现在除非发生了某个世界末日等级的事件,否则几乎不可能再次爆发传统的全面战争。


如果说有个最高诺贝尔和平奖,应该把奖颁给罗伯特·奥本海默以及和他一起研发出原子弹的同事。有了核武器之后,超级大国之间如果再开战,无异等于集体自杀。


现在有四大因素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 核子末日的威胁促进了和平主义;
  • 和平主义大行其道,于是战争退散、贸易兴旺;
  • 贸易成长,也就让和平的利润更高,而战争的成本也更高。

现在正面临着全球帝国的形成。而这个帝国与之前的帝国也十分类似,会努力维持其疆域内的和平。正因为全球帝国的疆域就是全世界,所以世界和平也就能得到有效的维持。


就算是都市中产阶级,过着舒适的生活,生活中却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狩猎采集者猎到长毛象那种兴奋和纯粹的快乐。


然智人确实取得了空前的成就,或许值得沾沾自喜,但代价就是赔上几乎所有其他动物的命运。


金钱确实会带来快乐,但是有一定限度,超过限度之后的效果就不那么明显。


另一项有趣的发现是疾病会短期降低人的幸福感,但除非病情不断恶化,或是症状带有持续、让人无力的疼痛,否则疾病并不会造成长期的不快。


对快乐与否的影响,家庭和社群要比金钱和健康来得重要。


多项重复研究发现,婚姻美好与感觉快乐,以及婚姻不协调与感觉痛苦,分别都呈现高度相关。


快乐并不在于任何像是财富、健康甚至社群之类的客观条件,而在于客观条件和主观期望之间是否相符。


重要的是要知足,而不是一直想要得到更多。


在我们试着猜测或想象其他人有多快乐的时候(可能是现在或过去的人),我们总是想要设身处地去想想自己在那个情况下会如何感受。但这么一来,我们是把自己的期望放到了别人的物质条件上,结果当然就会失准。


如果说快乐要由期望来决定,那么我们社会的两大支柱(大众媒体和广告业)很有可能正在不知不觉地让全球越来越不开心。


有没有可能,第三世界国家之所以会对生活不满,不只是因为贫穷、疾病、腐败和政治压迫,也是因为他们看到了第一世界国家的生活标准?


纵观历史,穷人和受压迫者之所以还能自我安慰,就是因为死亡是唯一完全公平的事。


人类演化的结果,就是不会太快乐,也不会太痛苦。我们会短暂感受到快感,但不会永远持续。迟早快感会消退,让我们再次感受到痛苦。


演化就把快感当成奖赏,鼓励男性和女性发生性行为、将自己的基因传下去。如果性交没有高潮,大概很多男性就不会那么热衷。但同时,演化也确保高潮得迅速退去。如果性高潮永续不退,可以想象男性会非常开心,但连觅食的动力都没了,最后死于饥饿,而且也不会有兴趣再去找下一位能够繁衍后代的女性。


人类的生化机制就像是个恒温空调系统。


已婚的人比单身和离婚的人更快乐,但这不一定代表是婚姻带来了快乐,也有可能是快乐带来了婚姻。


那些生化机制天生开朗的人,一般来说都会是快乐和满足的。而这样的人会是比较理想的另一半,所以他们结婚的概率也比较高。


快乐不只是“愉快的时刻多于痛苦的时刻”这么简单。相反,快乐要看的是某人生命的整体;生命整体有意义、有价值,就能得到快乐。


只要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几乎什么都能够忍受。


从我们所知的纯粹科学角度来看,人类的生命本来就完全没有意义。人类只是在没有特定目标的演化过程中,盲目产生的结果。


我们对生活所赋予的任何意义,其实都只是错觉。


所谓的快乐,很可能只是让个人对意义的错觉和现行的集体错觉达成同步而已。只要我自己的想法能和身边的人的想法达成一致,我就能说服自己、觉得自己的生命有意义,而且也能从这个信念中得到快乐。


奉若圭臬:比喻把某些言论或事当成自己的准则。


自由主义政治的基本想法,是认为选民个人最知道好坏,我们没有必要由政府老大哥来告诉人民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佛教认为,快乐既不是主观感受到愉悦,也不是主观觉得生命有意义,反而是在于放下追求主观感受这件事。


人想要离苦得乐,就必须了解自己所有的主观感受都只是一瞬间的波动,而且别再追求某种感受。


苦真正的来源不在于感受本身,而是对感受的不断追求。


在所有目前进行的研究当中,最革命性的就是要建构一个直接的大脑–计算机双向接口,让计算机能够读取人脑的电子信号,并且同时输回人脑能够了解的电子信号


我们这个现代晚期的世界,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认为所有人类应享有基本上的平等,然而我们可能正准备要打造出一个最不平等的社会。


我们真正应该认真以对的,是在于下一段历史改变不仅是关于科技和组织的改变,更是人类意识与身份认同的根本改变。


拥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负责任、贪得无厌,而且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天下危险,莫此为甚。